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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绝 作者:岳千月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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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关无绝:“……”
  到了这地步,他又怎会看不出来云长流是什么心思。一时之间,关无绝只觉得心口又是暖又是酸,竟像是春藤荒芜地疯长,春氵朝温柔地拍石。
  教主这根本就是……要拿自己当他的新人来走一遍大婚之礼啊。
  他就这么一出神的工夫,身上衣衫已经被云长流扯的松松垮垮。
  可教主的动作却又突兀地一停。只见云长流微微锁眉,仔细地思索了半晌,忽然道:
  “不对,这礼还未完。成亲……不是要喝酒的么?”
  关无绝这才是真的哭笑不得,“教主您哪儿会喝酒呐?”
  说着,他凑上去,于烛光之下俯身,轻轻地在云长流唇角碰了碰,“您别折腾了,快歇吧。无绝守着您……要么无绝陪您一起睡,行不行?”
  “要喝的。”云长流却仍是不依,“这辈子……也就行这一次大婚之礼……还是做全些。”
  “养心殿里从来不备这杯物的,如此突然,您叫属下往哪儿给您寻酒去?”
  “护法不是饮酒么?……你随便给我拿些。”
  “……”
  这真是铁了心要喝酒了。关无绝头疼地捂着额角,自己心里念叨了两遍不能和病人掰道理,仰天叹了口气:“行,您稍等等。”
  他还是没敢让云长流喝自己惯喝的烈酒,给云长流将被角掖实了,转出去嘱咐温枫弄些清甜的果酒来。
  温枫听说云长流要喝酒,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,最终被关无绝催着赶着,也只好遵命行事。
  半刻之后,关无绝很是无奈地拿了酒碗坐回了教主的床前。
  他将碗递到云长流苍白的唇前,柔声劝道:“您舔一下就行了,剩下的,就算无绝替您喝。”
  关无绝一心只想快点顺着教主的意思,把人哄开心了好叫他睡下歇息。不料云长流却得寸进尺,“交杯酒……是怎么喝的?不是说……新人要喝交杯酒?”
  关无绝顿时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,“阿苦已经回去了教主!新人都不在这呢,您喝什么交……”
  话没说完就见云长流神色黯然,护法简直一个头两个大,连忙改口:“好好好,行行行,无绝陪您喝还不成么!”
  这还真是没辙了。关无绝只好又在养心殿里找,云长流不沾酒,他折腾了好半天才从一个积了灰的盒子里翻出一对小酒盏,是青玉薄胎,很是剔透可爱。
  关无绝看着那对酒盏有些出神。他清洗干净了,摆到云长流面前,重新斟酒。
  酒液入盏,清亮如琥珀。
  烛火一摇,荡开金红色的闪亮涟漪。
  “您拿着……这样。”
  关无绝捧起云长流冰冷的,教他拿起酒盏,自己也取了另一个盏。
  云长流半倚着床头,红锦绣的被子盖到胸口。他的指因虚弱而抖得厉害,却努力地学着护法的样子,“这样?”
  护法点点头,“对,这样。”
  两人的臂缓缓地交叉。
  两人的腕缓缓地相绕。
  洞房花烛影相依,红帐红衣交杯酒。
  云长流真的只是舔了一下,立刻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蹙了蹙眉。
  关无绝忍俊不禁:“说了您不会喝酒,行了,快放下吧。”
  云长流道:“护法怎的不喝?你不是要替本座喝么?”
  关无绝忙笑着应是,将杯酒一饮而尽。云长流安静地看着,赶在关无绝的唇贴上杯盏时自己又饮了一小口。
  然后他的杯盏就被关无绝轻轻取走。
  护法再次仰头饮下,又将空了的酒杯递还给教主。
  关无绝眉眼温柔,“教主这回满意了否?”
  云长流捧着那青玉的小盏,欣悦地轻笑起来,清俊的眉眼轮廓明晰,“嗯,这回好了。”
  他似乎整个人一下子有了精神,长眸有微小的明光闪跃,很轻地道:
  “无绝,我们成……”
  一句话的末尾无声地湮没。
  花烛还燃着,谁人眼里的光却倏然熄灭。
  ——啪嚓!
  碎裂的声音,在空旷的大殿如此突兀。
  关无绝瞳孔骤缩。
  浑身的血全数冻结成冰。
  他看见,那只本应被教主捧在里的小酒盏滚落在地上,杯口碎开了裂缝。
  周围一片死寂,花烛的光将它的影子拉的长长的,漆黑漆黑,诡谲而可怖。
  原本喜庆的红色,如今竟像是魔鬼张开的血盆大口。尖锐的獠牙刺入柔软的心脏,绞了,碎了,撕裂了。
  关无绝僵硬地,一点点转过头去。
  云长流苍白的指垂在床沿,仍在无意识地轻晃。
  他不知何时闭上了眼,靠在床头昏了过去。
 
第79章 江有汜(4)
  此时此刻,周遭一切喜庆的象征都成了天意投下的讽刺。
  关无绝惶然地望着无声陷入昏迷的云长流,看着他惨白的脸颊、散落的黑发以及身下红艳的喜被,陡然一阵头晕目眩。
  太快了,他还是觉得太快了。
  教主的逢春生恶化得太快,身体衰弱得太快。不敢再拖了,他必须要走了,再不走……他怕真要来不及了。
  诀别的时候已到了。
  关无绝哑然苦笑起来,他也想不到,在喜堂前的那一跪,竟是和教主最后一次并肩了。
  没有时间琢磨其他法子了,只能用那个关木衍说的不是办法的办法,拼着废了自己几条经脉,把身上的十二根封脉镇元针给震碎,趁教主此时还昏迷不醒,直接硬闯出城。
  随即马不停蹄地前往万慈山庄,按原计划利用顾锦希将那圣药偷窃出来,再赶回息风城取血。
  这时间着实太紧了。关无绝以前从不知道,一个人想要找死,居然还得这般殚精竭虑地掐算着分秒,生怕死的晚了就来不及的。
  真的该走了。
  这就走,这就走。
  案上花烛的那点焰光,渐渐开始摇晃着明灭不定。护法索姓吹熄了灯烛,将云长流缓缓放躺下来,又为他盖好被子。
  下一刻,关无绝凝望着教主的眼底,忽然涌起悲凉的痛色,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永生永世地镌刻入骨血的深处与灵魂的尽头。
  他退了两步,从怀摸出一把小刀,安静地抵在自己的腕上。
  ——假若能使云长流此刻醒着,他定会尝到比逢春生发作时疼一千倍一万倍的苦楚;假若能叫云长流亲眼看见这一幕,只关无绝一个眼神,就能让他尝到摧心剖肝的滋味。
  可惜教主如今却没能醒着。
  而教主醒着的时候,护法又是绝不会肆意地任自己流露出这样脆弱凄凉的模样的。
  “……教主。”
  关无绝轻声启唇,用目光描摹着云长流沉在昏睡的眉眼,嗓音舒缓而低柔,“无绝最后给您留点儿礼物。这便算是新婚礼,您可不准不要。”
  他说话的时候,皮肤下的血脉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,撞在冰冷的刀刃上。
  ……
  乌云开始散了。
  此时已是日入的时辰。夕阳西下,彤红与昏黄糅杂的光扒开厚重的云层,一束束地穿透出来,在神烈山巅终年不化的冻雪上镀了一层金红光泽。
  焦急的脚步声打碎了养心殿前的寂静,一路匆匆赶来的右使花挽在殿门口被温枫拦下。她那张美艳的脸上罕见地失了颜色,咬牙道:“温近侍,本使当真有紧急之事要禀报教主,再延误下去许是要酿成大祸,你……”
  “非是我不肯替你禀报,花右使。”
  两层执剑守御的烛火卫身后,白衣近侍双背负。温枫板着脸,冷淡地吐字:“方才喜堂之前教主的样子你也见了。说实话,哪怕如今教主人还清醒着也已受不得CAO劳,更何况教主如今还在昏迷,如何能接见得了你?”
  “右使有什么话,待教主醒来温枫必会转告,还请稍安勿躁。”
  花挽神色微阴,秀眉紧锁,“事关信堂绝密,本使不能说,也不敢说。”
  别看她平日里嬉闹打,被这群人一口一个“挽姐姐”地叫;但在大节上,这位烛阴教右使的脑子向来清楚得很。
  更何况,刚刚信堂里报上来的消息简直叫花挽心胆俱裂。她想不明白,可越是细思越是害怕,这才一路赶来,不敢有半点耽搁。
  此刻最是关键之时,因而右使对着温枫也毫不松口,反而加重了语气:
  “还请近侍试着禀报一声,若教主能醒转,花挽便求见;若教主未醒,我便在这里等到教主醒转为止——”
  忽然,寝殿内传来淡淡的一声:
  “温枫。”
  这嗓音清冷通透,如冰玉相击,除了教主又会是哪个?
  温枫又惊又喜,一时间连花挽也顾不得了,转身就要奔入寝殿之内,“教主您醒了?”
  花挽则是不敢擅闯,急忙在殿外一跪,高声求道:“教主,右使花挽有急事求见!”
  两人却都没想到,温枫还没来得及赶进殿内,反倒先是云长流一身白衣,肩上松散地半披着他的龙纹华袍,自己走了出来。
  奇怪的是,仅这么不到一个时辰过去,云长流的气色便好了很多,甚至隐然还能看出一丝丝昔日里那出尘绝美的光华来。
  教主眼眸淡淡一扫四周,状若不经意地向温枫问道:“护法人呢?”
  “回去了。”
  “……”
  闻言,云长流默然垂下了眼睫,不说话。
  教主轻抿薄唇,竟似有那么些沮丧的样子,冲花挽随意把长袖一挥,“进。”
  花挽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,匆匆跟着云长流进了殿里便径直往地上一跪,焦急而快速道:“教主!花挽自知不该扰了教主歇息,只是此事实在……”
  云长流摆了摆,缓缓由温枫扶着,仍是在床边坐下,“本座已无大碍,右使禀罢。”
  花挽为难地看了温枫一眼,并没有说话。
  然而她相信……对于教主来说,一个眼色便足以明白自己的意思。
  云长流神情微微一动。
  温枫的忠心从来无人怀疑,加上近侍又不掌实权,因而云长流平日里与下属们谈论教事务时,也很少刻意躲着他。
  可看花挽这意思……是要叫温枫回避?
  云教主仅沉思了一眨眼的工夫,便对温枫淡然道,“本座方才喝了酒,头疼的厉害……近侍去替本座传些醒酒汤过来罢。”
  温枫心领神会,为云长流取了件软毯搭在腰间便躬身退下。教主的目光这才又投向花挽,示意她可以开口。
  只见右使轻轻吐了口气,“教主前段时间嘱咐属下调查的籍案……有问题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云长流的脸色霎时变得沉寒凝重,指攥紧了衣袖,“本座前段时间……右使是指阿苦?他的籍案有错?”
  “是,且还是大错。”
  此刻,大量的卷宗字在花挽的脑海内闪过,再一次拼凑出那个令人心悸的结果。
  这是她以经验与直觉为武器,于种种细微的偏差之搜索出的真相。与信堂所记载的“事实”不符的真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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