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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人 作者:眠琴柳岸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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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案
 
南宋亡了。
 
  短短四个字,如一柄利刃插在宋子兰的心上。传统文人的特质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,他怀抱着满腔的国仇家恨,活生生把自己埋在了阴翳里,仇视着蒙元的一切。
 
  而孟征南偏生又是个傲慢野蛮的蒙古人,轻视包括宋子兰在内的一切南宋的所谓文人。
 
  在这场不知所谓的情爱中,他们在截然对立的阶层和思想下遍体鳞伤。
 
  《牡丹亭》有言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。”大抵便是如此了。 
 
  这是一个将军与书生、当朝贵族与前朝遗民的狗血虐心俗套故事。
  
内容标签: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朝堂之上 
 
搜索关键字:主角:宋子兰,孟征南 ┃ 配角:忽必烈和他的臣民们 ┃ 其它:
 
 
第一卷:与君初相识
第1章 黍离一
  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。
  
  南宋端宗景炎二年,三月。临安城西南,浦江县,细雨纷纷。
  
  自去岁二月蒙军攻陷临安起,巍峨绵延百余年的南宋王朝,终于亡了。国舅杨亮节带着年仅八岁的端宗皇帝,和妹妹杨淑妃,从临安城星夜兼程,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出逃。
  
  临安已破,蒙古人的铁骑再无阻碍,一路向南,势如破竹。南宋残余的军队兵败如山倒,士兵将领们早没了抵抗的意志,纷纷弃甲投降,打开城门迎接蒙古人的侵略,以期能在这场旷世灾难中苟延残喘。
  
  皇家天子都逃了么……谁还不惜命了呢?将士们顶着一张僵硬麻木的脸,在心里默默地想。
  
  战火仿佛不会停歇。
  
  自咸淳三年,蒙军强攻襄樊之始,到如今已逾十年,十年风雨飘摇,战火绵延,浦江这样一个小县城也没能幸免于难。
  
  李含素奄奄一息地躺在大路中央,枯黄分叉的头发像杂草一样被细雨打湿,一如她那颤抖干枯的嘴唇、老树皮一样皴裂的手,在斜风中轻轻颤抖着。
  
  两年的逃亡将这个雍容的贵妇折磨得没了人样,她眼眶凹陷,皮肤青里泛白,一双混浊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,仿佛是在这死前的片刻时间里,缅怀她年少无忧的岁月。
  
  “老爷……”李含素喃喃念了一句。
  
  “娘亲,您说什么?”少年伏在她耳畔低声急促地问。
  
  少年名叫宋芷,约莫十二三岁,面黄肌瘦,一双澄澈的眼睛凹陷在眼眶里,削尖的下巴上沾了泥土,脸上挂满泪痕。
  
  李含素闻声微微偏头,仿佛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她的力气,她看着身旁的少年,眼里显出温柔的神色来,似乎想抬手摸摸宋芷的脸,却终究没有成行。
  
  她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淡,视线渐渐失去焦距,眼看就要油尽灯枯,却突然于临死前睁大眼,回光返照一般,眼睛死死盯着一旁另一个仆从打扮的妇人,李含素张着嘴,喉咙里嚯嚯有声,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  
  “夫人,您放心吧。”仆妇跪在妇人身旁,一边抹眼泪一边说,“秀娘就是拼上姓命……也定会、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。”
  
  “您安心地去吧。”
  
  得了她这一句话,妇人像是终于安了心,强撑起的一口气顿时散了,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,嘴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,而后轻阖上眼,没了生机。
  
  “娘亲!”宋芷失声大喊,一把扑到妇人尚还温热的身体上,一张嘴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,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。
  
  “夫人!”秀娘拜倒在妇人身前,痛呼道。
  
  这两年来,他们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,随从们一个接一个死去,如今终于连女主人也撒手人寰。
  
  这一主一仆哭得声嘶力竭,一旁站着的三名身披铠甲的蒙古士兵,却丝毫不受其感染。
  
  他们腰间配着刀,双手环抱在胸前,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,眼睛时不时地往这边看几眼,嘴角挂着残忍的笑,仿佛这个女人的死与他们毫无干系,两人的哭喊也进不了他们的耳朵。
  
  其中一名高个士兵道:“这就死了?汉人也太不中用了。”
  
  另一名士兵脸上有道疤,摇摇头道:“可惜了,我看那娘们儿长得还挺俊的。”
  
  高个道:“那不剩一个活着嘛?虽然不如死了的那个,也不差啊。”
  
  高个说完,没理刀疤,率先向仆妇走了过去,口里道:“这次我先来,下次换你们。”
  
  刀疤想到上次是他先,爽快地答应了:“行。”
  
  第三名士兵是个大胡子,只好也不情不愿地同意了。
  
  高个儿当即大步走过去,在李含素的尸体旁停住脚,他高大的身体在秀娘身前投下一道阴影,秀娘泪眼迷蒙地抬起脸,从蒙古士兵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意思,顿时瑟缩了一下身子,往后退了一步。
  
  “别躲啊。”蒙古士兵狞笑着说,“爷会好好疼你的!”
  
  宋芷后知后觉地抬起头,仰脸看向这个害死娘亲的元凶,他有一瞬间的慌张,但很快被更大的愤怒和仇恨替代,一个猛扑扑到高个儿身上,大骂道:“坏人,你还我娘亲!你还我娘亲!”
  
  高个儿眉头一皱,一挥手,将宋芷摔到地上,脸上透露出几分杀意。
  
  宋芷脑袋着地,摔了个头晕目眩,口鼻出血。
  
  正在这当儿,秀娘却突然出声,努力露出讨好又勾人的笑,轻轻叫了声:“军爷。”
  
  秀娘是原本是大家世族的婢女,举手投足便与乡野村妇不同,此刻她虽然形容狼狈,但底子还在,年岁尚不足三十,刻意拿捏之下,那双勾人的眸子着实是风情万种。
  
  高个儿士兵顿时被她猫儿似的声音吸引了,脚步一顿,立刻抛下宋芷,转头过来。
  
  秀娘因为惊惧和屈辱,嘴唇被咬得发白,佯做含羞带怯地低下头:“军爷,奴家……这光天白日的……”
  
  高个儿顿时了然大笑:“好好,那咱们换个地方!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俯身抱起秀娘,向路旁的树丛里走去。
  
  “秀娘!”宋芷从晕眩中缓过劲儿来,看到秀娘被士兵抱走,慌张地叫了一声。
  
  秀娘见高个儿要回头,连忙抬起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,另一只手抚过他的胸膛,柔情万千。
  
  将高个儿士兵安抚下来后,秀娘从他肩头露出一双眼睛,回头死死盯着宋芷,眼里带着摄人的光,仿佛于绝境里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与无限坚忍。
  
  一个柔弱的婢女,竟也能有这样魄人的眼神。
  
  宋芷被她一盯,喉咙里的声音再也发不出去,他捂住嘴,怔怔看着秀娘被越抱越远,连眼泪都憋了回去。直到两人消失在树丛里,宋芷才咬紧了牙关,用脏兮兮的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。
  
  我绝不能死,宋芷想。
  
  秀娘被抱进树丛后,便没了声音,宋芷虽然才十三岁,却也懂得里面在发生什么,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宋芷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,愈加绝望。
  
  留在外面的刀疤和大胡子有些不耐地咕哝:
  
  “他怎么还没好,不会把人弄死了吧?”
  
  “他要是把人弄死了,那不是吃独食嘛?”
  
  两人正说着话,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,“哒哒”的马蹄踩在官道平整的地面上,声音格外清脆。
  
  “什么人?”刀疤喝道。
  
  他话音落下,官道的尽头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,那是一匹雪白的、没有一丝杂色的马,马上是一个年约十五的少年,穿一件银鼠皮袍、鹿皮靴,腰间配一柄长刀。
  
  少年骨架比一般少年大,明显是个蒙古人,却没有像蒙古人一样剃发,他眉毛浓密,眉尾上扬,眼皮微垂,俯视着几人,不说话,便无端端透出几分倨傲来。
  
  两个低级士兵一见便知道,这必然是哪位大人物的儿子,连忙上前行了个军礼。
  
  少年的白马与主人一样倨傲,拿鼻孔对着两个士兵出气。
  
  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少年一扫旁边李含素的尸体,以及脸上挂着血的宋芷,用不标准的汉话问道。
  
  两个士兵讪讪笑了笑,不知道这少爷什么意思,大胡子道:“那汉人不听话,小小惩戒了一下。”
  
  “惩戒?”蒙古少年似乎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词汇。
  
  刀疤于是用蒙古话解释了一遍。
  
  少年这才明白过来,瞥了脏兮兮的宋芷一眼,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能做什么需要被惩戒的?
  
  他心下明白是两个士兵滥杀汉人,意味不明地道:“你们不知道伯颜将军下过令,不允许随意屠杀汉人么?”
  
  刀疤的脸色有些难看,讨好道:“是,属下明白。”
  
  少年向后看了一眼,马车还没跟过来,于是驱马到宋芷身前,居高临下地问道:
  
  “汉人小孩儿,我问你,是不是他们杀了你娘亲?”
  
  宋芷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,不知道蒙古少年为什么这样问,半晌小心地点了点头。
  
  蒙古少年微微一笑,眉宇间露出几分戾气,道:“那我杀了他们,替你娘亲报仇好不好?”
  
  大胡子和刀疤的脸色顿时变了,不仅仅是因为少年的话,更是因为官道尽头缓缓驶过来一辆马车,由五匹马拉着,分明是个从二品大员。
  
  那马车在不远处停下,马夫向少年这边张望,显然跟少年是一路的。
  
  蒙古少年已经驱马转向他们,唇畔带着笑:“将军既已下令,你们还如此行事。违反军令,当依军法处置……将军不在,便由我来替他执行。”
  
  两人还欲争辩,少年却已手起刀落,干脆利落,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当即从大胡子项上滚了下来,血溅三尺。
  
  刀疤大惊失色,眼里带着惊惧,如果说刚刚是畏惧少年的身份,那现在就是畏惧他的刀法了。刀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颤声求饶:“大人,小人知错了,小人知错了!”
  
  蒙古少年眼里闪过一些厌恶,轻声道:“废物。”同时他手一挥,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,将刀疤斩为两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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